行走的鱼

今夕何夕(17)

  那天夜晚,景珺记起了小时候的事情。


  那时不愿意练习书法的他被锁在了只有书桌和笔墨的房间里,要求写完十张字帖才可以出来。他记得刚开始的难受,被迫接受一件事情总是不那么容易,但是慢慢地,他就忍受了被禁锢的不安,最后他总能完成任务,有时候他甚至会把自己写的不好的字帖撕掉重写,直到把那张字帖练到自己满意。


  景珺自己也会觉得奇怪,明明自己是讨厌练字才会被锁进屋里,为什么到最后自己乖乖地完成了要求的任务,是不是最难的真的只是开始。


  景珺不知道问题的答案,但是景珺知道Luke现在就是这样一种的状态。


  精力活力旺盛的Luke在以大无畏的态度面对着课业的同时,他对于知识的吸收和技能的掌握能力简直突飞猛进。有几个夜晚,景珺睡前去看Luke,他还在如饥似渴地看历史书,非要景珺三令五申方同意明日再看。练琴更是不用再去督促,经常自己坐在琴前非要把一首曲子练得无可挑剔才行。


  罚站过后,景珺睡不着觉,他在Luke熟睡之时来到他的床前,Luke睡前又没有关灯,正他抱着他最近喜欢的书本睡得香甜,景珺心中感慨万分,这样可爱的孩子还是要来到这样繁杂的人间。景珺静静地看着Luke,他越看越觉得自家弟弟好,越觉得自家弟弟好就越是感慨。景珺正满是心事,抬眼便对上了Luke还有些迷茫的大眼睛。


  “珺哥哥你来干嘛~”Luke明显还是迷糊糊的,看着景珺竟也忘记了正和他冷战,叫了他声久违的哥哥。


  景珺心里怦然一动。


  “你睡个觉怎么也不关灯,非要等到熬不住了才睡吗?”景珺面无表情,他不再看Luke,转而拿走了Luke手中的书,把书放到床头柜上,打着哈哈的让这事过去。


  “唔,郑伯克段,胡亥、秦王弑兄,这样的故事竟然这样的多, 我有些害怕。”Luke眨眨眼睛,慵懒又稚嫩的话语里说出了这些残酷的历史。

  景珺抬头一看Luke正好看到《左传》中的《郑伯克段于鄢》。他的心里猛地一惊,这样的话语或多或少地隐含两兄弟的处境,虽然两人到现在还从来没有利益上的斗争,但是未来权责的归属问题定会摆到明面上来说,自己目前倒是不在乎,但是到时候会怎样谁也说不准。若是Luke再大上几岁或者不是在这样一个场景,景珺定会思量他讲话的意图,到底是明里暗里的试探还是似有似无的提醒。但是现在,景珺知道他或许只是读历史之后的感叹。


  兄弟反目,父子成仇,这样可怕的桥段在历史的长河中竟然显得有些烂俗,从某种程度上说,这是一种历史的必然。


  “历史终究是历史,历史难再现,没有什么好怕的。”景珺面色如常地敷衍道。


  Luke看着景珺,对他的回答很是不满。


  “我上第一堂课的时候,老师教我的第一个问题就是,要站在历史的角度去看历史。所有你觉得不能理解的,甚至是匪夷所思的选择和举动,如果你在此情此景,你就会理解甚至赞同,毕竟历史中的人也不是傻子。所以,我试着理解他们,然后才明白他们也是万般无奈之下的必然选择。历史总是在重蹈覆辙。”


  Luke一段话说得逻辑清晰、语调平和,原他眼睛里的睡意也渐渐褪去,但景珺此时已无暇顾及,他听过Luke的言论后心惊胆颤。尽管Luke没有说得那么明确,但是景珺知道他所说的必然选择是铲除异己甚至是弑君杀父,他到底要如何向Luke解释。


  “那你怎么看?”景珺不知怎么回答,转而反问Luke。


  “无聊。”Luke把被子往自己身上裹了裹,给出了这样一个答案。

  

  Luke似乎对这样的事情很是不屑,也不想再进行这样的话题,他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位置,闪动着眼睛紧闭了下去,展现出了一副“请勿打扰”的神态。


  看着Luke舒服的躺在床上的样子,景珺知道这是说着说着没有下文就要赶人了,景珺也不强求,他为Luke关上灯,轻轻地往外走去。


  景珺不禁对自己的思绪感到好笑,是啊,历史的车轮不断向前,它不停的重蹈覆辙却也不断开辟出了新的方向,自己何必为Luke一时兴起的问号而过多忧虑,他们不是历史中的人,也有着自己的想法和态度,何必彷徨,何必畏惧。


  景珺边走边思考着Luke的事情,他认祖归宗怎能算是一种坏事呢,优秀的人必然要经历学业事业上的锤搐磨练,必然要经历交往中的勾心斗角,人都是有上进心的,Luke也要成为一个成功有为的人啊,自己怎么能按照自己的想法阻碍了他追寻的脚步。最起码要给Luke选择的余地,才能让Luke有自己的选择。


  一整夜的纠结景珺心中方才释然,他准备为Luke关门,自己和Luke都需要一个好觉,毕竟,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了。

  

  可是,床上装睡的Luke偏不安生,景珺还是听到了Luke不知道说给谁听的话,Luke说,“很多人都在追求利益,追求成功,追求大圆满。我不,我包容缺憾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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