行走的鱼

第三章 你还能不能干

  林峰总是有这样的口才,能让陈冬生同意一些陈波根本不可能想象的问题。或许他不适合当个老师,他应该当个外交家,说不定纵横游说的本事能让他名垂千古,陈波看着坐在高铁上的陈冬生这样想。

  


  到达上海的这一天,暴雨如注。


  虽说陈波将陈冬生带在了身边,两人也并无甚交集。陈波放了一万块钱在抽屉里面,告诉陈冬生可以随用随取,然后就开启了他早出晚归的生活。陈波很少能在十点前回家,通常六点多就已离去,家只是一个睡觉的地方。


  起初,陈冬生以为陈波是为了躲自己,但渐渐地,陈冬生发现陈波真的身不由己。有时陈波深夜还在打电话,有时一个电话陈波就要离去,还有的时候陈波喝的酩酊大醉回来。

那天陈波抱着马桶吐了半个晚上,陈冬生也陪了他半个晚上。当陈冬生把煮好的醒酒汤递给他的时候,陈冬生隐约听陈波说了声谢谢,然后就一头睡去。第二天早上六点多,当陈冬生把做好的早饭摆到餐桌上时,却发现陈波早已离去。


  有一次陈波难得回来吃晚饭,陈冬生和他提起过工作的事情。


  “你怎么这样工作?这样辛苦似乎和田里耕作的黄牛没有什么区别。”


  陈波听了以后笑了,“所以说我们这种人叫做社畜。”


  “什么?”陈冬生没有听懂。


  “社会上的牲畜。”陈波解释。


  “所以你拼命学习,只是为了当一个社畜?那和我们的人生有什么区别。”


  的确似乎没有什么区别。人从来都不是重要的,重要的是位置,陈波努力只不过是想要一个不断晋升的机会而已。至于辛苦,陈波却一点也不觉得。怎么会辛苦呢,这么多年不一直都是这样吗。很多人都是辛辛苦苦忙忙碌碌一辈子,最后就不声不响地消失在了这个世界里,不痛不痒,毫无波澜。他不一样,他愿意把自己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限的工作和学习中,用自己全部的力量获取上升的机会,最起码活得让别人敬重。


  大学毕业以后,陈波就入职了自己所在的这家公司。刚开始的时候,他是做技术的。后来,一次人事调整之后,陈波成为了老板秘书团的一员,他是这么理解的,秘书为老板服务,秘书的秘书为秘书服务,他为秘书的秘书服务,同事调侃他即将当上总经理出任ceo,他却深知并不是这样,那些无足轻重又无穷无尽的工作压的他直不起腰来,那些盘根错节又错综复杂的人际处理让他头疼,越高的地方风越大,他再明白不过这些道理。


  陈波只能蛮力向前,承载着所有扔给他的工作。从打扫卫生到起草讲话稿,从出门当司机到酒桌上的迎来送往,陈波每一次都给安慰自己说这是上帝给自己的考验,事实上,这只是崔萃给他的考验。


  是崔萃把陈波要了过去,给了他同事们略有欣羡的职位,但是只有陈波知道,这工作有苦难言。24小时待命,全年无休。白天,他要正常工作,晚上他奔波在城市的灯红酒绿之中。每当半夜来临的时候,崔萃习惯性地给他打电话,他只能把喝得有些醉意的崔萃从一个酒场中接回来,然后把他送到另一个酒场中,最后再把烂醉如泥的崔萃送回家中。可每次陈波回到家后,崔萃总是奇迹般的清醒,还能头脑清晰地总结一天的工作,然后要求在明天工作之前看到陈波准备的文件。每日清晨,陈波拿着文件等在崔萃家门前,他都在为又能看见今天的太阳感到高兴。


  没有生活可言。陈波记得他大学时期曾参加过一次经验交流会,那个成功的学长站在讲台上意气风发。在自由提问环节,有人问他如何平衡工作和生活,学长回答道,要什么生活,没有平衡之说。那时候,陈波还没有这样深的体会,毕竟,对于一天打两份工的他来说,生活不可能更差了。生活当然可能会更差,但是陈波又能怎么办呢,只能向前。


  身体上的劳累或许可以忍受,精神上的摧残却更让人苦痛。陈波想,或许崔萃是他命里的一煞,注定是难渡的。

  

  崔萃完全是没有耐心的。同样的事情他从来不会说第二遍,但同样的错误,他抓住了就不会放过。小到文字材料上的错别字,大到一些场合上意思表达的错误,凡是错误,总能让崔萃纠住臭骂。因为自己无足轻重,所以让人肆无忌惮。


  人哪有不犯错的,陈波总是忘不了那时的羞赧。那次在组内小会散后,崔萃不知哪根筋不对,直接把材料甩到了他的脸上,原因是他没有把行间距调好。


  崔萃骂人的声音中气十足,生怕还没有远走的同事听不清楚,“你还能不能干了?!怎么这么点小事都干不好?不能干,滚蛋!”

  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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